2016年2月29日 星期一

【刀劍亂舞×三日月女審/寧寧】無終點歧途



►交代《分歧的原點》裡審神者死去的過程。  
►與三日月對寧寧的一些回憶。






01.

  刀和審神者都是消耗品。

  本來就不該待在前線的。
  本來就不該來到前線的。
  又柔弱又無力。
  脆弱又不堪一擊。

  但是不在他們身邊,就無法使用刀。
  要是不在他們身邊,他們就無法被使用。
  刀之所以能以刀的身分作戰,是因為她。
  若是沒有他們,她什麼也辦不到。
  而若是沒有她,他們什麼都不是。
  她是媒介,也是使用者。
  所以他們才會喚她一聲「主上」。

  所以她才會對他說,她並不是因為喜歡才來到他們身邊。
  她並非因為心懷使命感,才成為他們的主。
  成為審神者僅僅是因為,她具備著才能,僅此而已。
  她決不做任何不合情理、毫無意義的事。
  所以只要合理,她什麼都做。
  她什麼都做。

  ──刀與審神者都是消耗品。






02.

  殺光敵人之後,三日月宗近蹲下身子,想詢問他主子的感想。

  他的主子倒臥在血泊中,想必她站不起來、也永遠站不起來了。
  三日月宗近冷靜地凝視著審神者的斷肢,缺失的右腳踝,接著將視線移至從右胸一路延伸左腹部、被剖開見骨的傷口,最後將視線停留在左手的缺陷上,一排平切過去的斷面。那三根手指也不知道飛去什麼地方了。三日月宗近心想,主子是左撇子,想必往後會有許多不便吧──不過在那之前最根本的是,她的生命也幾乎已經迎來了終點。
  主子的面容與其說平靜,不如說空虛。
  他一湊近她,便聽見她的急促又微弱的喘息聲,胸口上下起伏著,而隨著她每一次心臟的跳動,她體內的血液便更劇烈地流逝而出。就像是在消耗著什麼──或意圖排盡似的。她的鼻息緒亂,或許是在忍耐疼痛吧。
  他不知道。
  他沒有興趣知道。

  「主上?」三日月宗近輕輕地呼喚她。
  「妳聽得見我說話嗎?」
  她一聲不吭,僅轉動眼球與三日月宗近對視,算是回應。
  「我不會殺了妳或給妳個痛快的,我的主上。」三月月平淡地說,「沒有任何外在因素的話,我會在這裡靜靜地看著妳死去。」
  意思是,只要她要求,他就會如她所願殺了她。
  三日月宗近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很清楚知道他的主大概寧可受盡折磨而死去也不願意這麼要求他吧。因為他的主子,這名少女,又認真又死腦筋,總是認定他們這些刀只該斬殺被稱為敵人的東西──她也只利用他們來實行這些事,而除此以外的,她幾乎什麼也不求。
  「……」飛鳥茫然地看著三日月宗近,什麼也不說,只是搖了搖頭。

  ──飛鳥。
  他主子之名。
  最開始他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漫不經心地想著擁有這名字的人類會是多麼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大人呢,結果最後迎上他跟前的,是一個自甘被縛於鳥籠內的金絲雀。
  別說是最低限度的自由了,這個女人能夠忍耐受到束縛與枷鎖的程度簡直超乎他所想像……不過,也只是超乎想像而已。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是個少不更事的少女。
  楚楚可憐,且愚蠢的小丫頭。

  「想回去嗎?」
  「……」
  他沒有說回去哪裡,但飛鳥的神色明顯動搖了。
  三日月宗近心想,他的主子心靈堅韌卻不夠強大,想必她也不是真心希望自己一去不歸這種事吧,她並未強悍到回不到她原本該位居的位置還無動於衷的地步。過了不久,他看到飛鳥的嘴唇蠕動了,她只說兩個字:本丸。

  那不是她的家。
  她真正想回歸的,想必也不會是那裡。
  儘管如此,飛鳥仍是明確地說出了那個單字。
  於是他溫柔地橫抱起了她。





03.

  我渴望著告訴你那些必須向你傾訴的心曲;可是我不敢,怕你不相信這些話。
  這就是為什麼我用謊話來掩飾真意,而說些和本意相違的言詞。
  我使我的痛苦顯得荒誕無稽,因為恐怕你會如此。
                             ──泰戈爾《園丁集》



  三日月宗近轉動著眼球,周遭的景色並未映入他眼簾,也不是為求捕捉什麼景象,顯然他只是毫無目的地隨意掃視著。
  從「那個時代」開始,他一直就是這樣的性格了──
  他與寧寧朝夕相處的那個時代。

  女人是水做的,但若要讓三日月宗近來形容的話,寧寧就是由絲綢做的。
  並不虛幻亦非不可觸及,只要想碰,就能夠觸得到她。
  僅僅只是,嬌柔又纖細,高貴又潔淨。
  然而,他總是這麼想:
  會輕易被玷汙吧。
  會輕易被破壞吧。
  就像撕碎布疋那般輕而易具舉──就像踐踏莖葉那般隨心所欲。

  三日月認為最可悲的事情莫過於,碰觸著心愛之人時,腦裡卻只能想得到她面臨終末之姿的模樣;跟她共處的那幾十年來──三日月每每接觸到寧寧的體溫時,浮現的都是她死去的面容;要是將目光停留在她的雙眸上,同時也能夠預想到那對瞳仁的光輝黯淡無光的景象。
  美麗招致衰敗,繁華與永恆的美貌都將消亡,世間萬物的繁盛就如同她眼中的神采,退潮時也會留下砂塵與殘渣便抽離而去。
  儘管寧寧慘遭蹂躪的事情可說是一次也沒有發生過,三日月宗近凝視她時卻時常產生那樣的聯想。
  這份想望而編織出的藍圖是出自於什麼樣的心緒──他比誰都還清楚。

  她是他的主人,卻不是使用刀之人。
  他是她的奴僕,卻不為她所使用。
  寧寧碰觸三日月宗近就像碰觸她的所有物一般自然,這是理所當然,三日月宗近至少在「那個時代」確實屬於她、只屬於她。
  而三日月宗近對她則否。
  ──妳不屬於我。
  他淡漠地這樣想,又有些快活地幾乎要哼起歌。
  ──妳不可能理解所有我欲要說出的話語。
  看不見的撫觸用來覺醒伊人的靈魂。

  他的雙足露在衣褶的外面,無拘無束地坐在靠近庭院的廊道邊緣,平淡地望過去。庭院內的池子掀起漣漪,波紋以同心圓為中心散去,直到碰撞至岸邊才消散,皺褶撫平後,他細長的雙眼瞇起,又再度等待著下一波漣漪的到來。三日月宗近總是以這個距離瞻望著庭內的一切,不靠近,也不遠離,從他的視角難以判斷池中是否有魚,不過既然有水花,那就應該是有吧。他猜。
  不過,無論是有或無,他既不在意,也無所謂。
  同為被飼養的生物而言,去探究是否有同類存在沒有意義吧。
  三日月宗近受高台院豢養;而高台院,又是被某人所豢養吧。他想他知道那個人是誰。

  唐突地,他聽見寧寧的笑聲。

  他沒有轉動頭,僅僅移動眼球,在他側邊,高台院沒有特別望向他,掩著嘴輕輕掀起笑靨,那笑聲稱不是上是悅耳或是嘈雜,三日月宗近接觸過的人類不多因而無從判斷。寧寧是為了什麼而笑的呢?他似乎從來沒在意過這件事,只關注著她的笑容本身。
  她賢淑,並不特別聒噪或恬靜,在他的記憶中,寧寧倒是還挺常開口說話的。不過因為他也幾乎只記得她說話,實在難以判斷基準為何就是了。
  當寧寧不發一語沉思的時候,他不說話。
  當寧寧開口閒談的時候,他還是不說話。
  他們總是那樣度過同一個下午,雖然他跟隨她身邊有好幾個年頭的光陰,但是能夠稱得上是「共有」的時間,也就是那樣沉寂的下午了吧。

  再重複一次──寧寧會主動撫觸三日月宗近,不時常,偶爾為之。三日月能夠確切理解到高台院的指腹滑過他身上的觸感,那都是她被容許的一切範疇,因為三日月宗近屬於她,她可以對她的所有物做出一切她想做的事情。而從那肌膚相觸中,他亦能夠正確地解讀寧寧的心緒。
  想當然耳,她似乎是相當珍惜他的。
  憐愛得有如對待柔弱的家畜。
  不會在那之上,也不會在那之下。
  而三日月宗近呢?

  三日月宗近一輩子都不會碰她。

  唯有寧寧。

  一生,永遠,一輩子。
  一根手指頭都不會碰。

  「……哎呀。」他輕呼了一聲既像嘆息又像隱忍笑意般的奇怪聲音,三日月宗近聽見自己的聲音還感到有些稀奇,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兩年多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了。
  他仰首,發現在感覺到時間流逝之前,暗影便已壟罩大地。
  漆黑的霧氣將土壤與沙塵都覆蓋,寂靜的走廊杳無人煙,即使有他存在,「他」也不是人類,絕跡的暮色與絕緣的氣息,都與三日月宗近的瞳色相得益彰。
  他靜靜地閉上眼。

  只要闔上眼瞼,三日月宗近就能夠聽見寧寧的笑聲。





04.

  持有的物品從眼前褪去色彩。
  而已經逝去的,又栩栩如生。


  他從沉浸在前主的回憶廊道中離開,接著才想起被自己抱在懷裡的少女。審神者的頭顱倚靠在他的胸膛上,原先上氣不接下氣著的喘息聲不知何時,業已轉趨平靜。她的呼吸聲微弱又平穩。
  也就是,寄宿在這柔弱體驅的生命,也幾乎已經要從肉體中排除洩去。
  飛鳥的雙眼卻仍然沒有失去光輝,她冰冷的視線一如往昔,三日月宗近卻感覺似乎自己的「什麼」被她的那對黑眼珠給捕捉到了。饒是如此,他仍然一無所感。
  沒有不安,沒有混亂,當然也沒有矛盾。

  「為什麼想起了她?」
  這句話不可能解讀成嫉妒。飛鳥口中哪怕萬分之一都沒有摻雜著那種情感。
  「我跟她無論哪種特質,沒有半點可以疊合之處。」
  「是啊。」他同意,「一丁點相似的要素都不存在。」
  「……」
  「我很喜歡主上過度認真這一點。」他毫不害臊地說,「哪怕是這個層面,都和她那種謹慎對待的心態基礎完全不同。主上妳雖然否定了,但妳確實是基於──使命感。」
  哪怕飛鳥再怎麼否認。
  在三日月宗近、或其他刀眼裡,都是同樣的形象。

  「妳們完全不一樣。」
  「但是你聯想到她。」
  她用一種沒有特別想知道答案的口氣輕微地問:「為什麼?」
  明明沒有特別想要知道答覆。
  明明對他的前主沒有任何興趣。
  飛鳥仍是這樣重複。
  「……主上。」三日月宗近先是毫無意義地開口呼喚她,隔了三秒,他又喚了一次:「主上。」
  「嗯。」
  他冷不防彎下頸部,於她的面頰上烙下一吻,猶如指尖按覆在木紋上殘留的水霧,輕薄又迅速散去,且毫無敬意。

  「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與她相像。」
  「所以我才會從任何人的面容中,看見她的倒影。」

  以三日月宗近素行的基準而言,那實在是過分坦白且惡劣的一番話語了。
  同時也是,飛鳥每每被他輕浮地碰觸時,所能感受到的實感。
  那不是她最好奇的一件事、也不是最扣她心弦的疑惑,更甚者說,她對高台院本身,實際上也沒有抱持著多麼強烈的好奇心。
  即使如此,飛鳥仍是選擇了將這件事,作為她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番話。
  當她恍惚間察覺到右足的喪失感從感官中抹去的同時,一直留心主上狀態的三日月宗近也停下了腳步。





05.

  她不瞭解三日月,三日月卻瞭解她。
  她不能夠理解三日月,而三日月則在短短不足兩年的時間,洞悉了她的本質。
  她與他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極端。
  她與三日月宗近不同、也與高台院不一致。

  說到底,她也就只是──





06.

  他想起初次見面那天,三日月宗近輕浮隨便地直接詢問她的年齡。飛鳥也不生氣,僅僅只針對禮節相當無拘無束的她,冷淡地側身背著三日月,低聲答道:「……快滿十九了。」
  「哦,我還以為主上還是小孩子呢。」
  「在我的國家,要二十歲才成年。」
  「這樣啊。」

  她晦澀的語氣中似乎也藏著「自己也認為自身不夠成熟」這層意思在,三日月宗近清淡地笑著,他總是看出了些什麼卻又不表示,對端睨看得透徹卻視而不見──「如果能早點成年就好了呢,主上。」又這樣不痛不癢地補上一句。
  飛鳥當時的表情他記憶猶新。
  他的主上不愉快地斜眼瞪了他一眼,接著好長一段時間都沒再搭理他,弄清楚飛鳥是個既認真又容易鬧彆扭的少女後,原先喜愛在本丸無所事事發呆的三日月宗近,從那天之後又多了一項捉弄審神者的娛樂──像是三不五時闖入她的寢室去煩她之類的。

  「吶,主上,我是說真的,」一天晚上,他在枕邊這樣對她輕聲細語。明明已經爬進了棉被裡、跟她共用一個枕頭,卻一點侵犯她的意思都沒有的樣子。
  「要是妳能夠早點成年就好了。」
  「…………噢。」
  飛鳥任他為自己拉上被子,只悶悶地這麼回了一聲。



  ──希望如此渴望長大的妳,至少能夠活到成年的那一天。



  他知道這個小丫頭一直很期待能夠迎來成年的那一天。
  雖然嘴上不說,但實際上很期待。
  她總是認為自己不夠完美、不夠成熟、充滿缺陷,儘管有才能,卻渾身破綻。是個認真過度、惹人發噱的少女。
  儘管成年的意義不過是,代表自己從開始呼吸的那一剎那,持續延續了二十年的生理活動而已。但若是人類認為有意義,那就是有意義吧。三日月宗近心想。對了,寧寧也是會看重這方面的女人──大概正是因為這樣、因為寧寧重視過,三日月宗近才不會對這類事情產生反感。

  三日月望著死在他懷裡的少女,黑色的秋瞳仍然瞠著,猶如窺視見邪惡本體般的雙眸,不知曉是否是因為她連闔上眼瞼死去的餘力都沒有了,她眼眸中的一丁點遺憾的情感碎片都沒有殘留下來。
  絕望、痛苦、哀慟,都與她無緣。
  她擁有的是虛無本身。
  她的眼瞳不偏不倚地凝望著他。
  ……大抵也不是凝望吧。那最多,只能稱之為剛好迎上他的目光而已──審神者的注視裡,已經不包含了絲毫意志,一絲一毫的意義都無法被賦予。
  意義是徒然的、意志是枉費的。

  空洞。
  瞳孔放大。
  空虛不已。
  只能稱之為空虛。
  毫無生氣的眼眸。
  黯淡無光的瞳孔。
  悲傷什麼的,並未停滯在她臉上。
  飛鳥的雙眼只是那樣空洞地瞻望著。
  萬物都從中抽離的無盡真空,意識沉澱至最底部之前便已被掏空,彼方既無歡愉也無苦痛,任何聲音都沒有媒介、無從傳達,任何一個章節的詩篇都不能撼動心靈只因傳遞話語的空氣已從之被抽離耗盡而此。連絲毫可被黑暗寄宿的因子都不存在。

  死去的這一天,她距離迎接二十歲的人生,還差了三個月又十天。

  「連三個月都活不過啊。」三日月宗近說,
  「昨天也是,如果她至少能說一句『害怕』就好了呢。」
  「今天……哎呀,明明離本丸也不過再半個小時的路程而已呢。無論是三個月,還是半小時,這丫頭都沒有這個能耐啊。」

  三日月宗近邊這麼說邊將屍體放下,將處理審神者屍首的事情交給其餘在幕後工作之人。
  畢竟他的工作──向來就只有服侍、服從、遵從還活著的審神者。
  凡是死去的,皆已經不在他的職務範圍內。

  她死了,她的終點在此,再也沒有分歧與歧異,只是停下了腳步,而他會隻身孤影繼續走下去。
  一如寧寧,在幾百年前便已駐足不前。

  那天三日月宗近一個人走回本丸。





-Fin-




  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自己,以前答應人家要寫三日月女審,然後寫的第一篇就把女審殺了(甚至都還沒幫她取名)。寫了第二篇,取了名,然後讓她死得有點不太好看。
  這個女審和三日月維持著微妙的曖昧關係,雖然是這麼說,女審從來不對三日月示好,三日月也只是偶爾會去(床上)騷擾她這樣。
  女審不瞭解三日月,三日月倒是很瞭解她,到最後她還是不知道三日月其實把她摸透了這件事。

  其他設定:
  三日月喜歡女審,但是不珍惜她。
  三日月打從心底珍惜寧寧。
  女審完全不懂三日月真心喜歡寧寧卻還是一天到晚爬上她的床的理由。
  女審(飛鳥)造型是黑髮高馬尾,有時候三日月會毫無意義地解開她的髮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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